保洁妹妹，你献给我的西班牙馅饼
「帅哥，你自己住吗？」
「嗯。」
她眼神绕过我，扫了一下屋里，扶着门框，把鞋套穿上。
那天，我在小程序上随手约了家政，顺道买了一双「女士拖鞋」，手里正拿着，猝然放下。
「这里有水。」递过去一瓶百岁山。
「不用。我自己带了。」
我愣在那，无事可做了。无事可做，就是我找她的目的。
最好，也无话可说。
「看着收拾吧，哪脏弄哪。」「次卧，不要进。」
「好，帅哥，你忙吧。」
我是要忙的。手头还有个难缠的稿子要对付。
语毕，就缩到半开放的书房里了，那是家里耳听六路、眼观八方的位置，大屏幕显示器能将身子遮个严实。
不过，我先思考的是——如何称呼她。
美女和帅哥是对仗的，可她并不美，开不了口，场景也不对。
到这个年纪，也很难遇到能叫「阿姨」的服务人员了，我本身就是「阿姨」。
就「你」吧，稳如老狗。
想定之后，摸摸索索，敲不出半个字。
我这个人有种奇怪的道德感——见不得别人在面前忙叨。
我无法心安理得坐在那，不搭把手仿佛是罪过。再往深了想，记忆拉回青春期，父亲嘶吼，面前空无一人，声音却结结实实传到我的卧室——「你妈忙活半天，你不能出来帮帮忙，一点事都不懂。」
可这次花钱了，我仍然不安。
这份不安若再加上一些怪癖——创作时听不得半点动静，那就只想逃离。
所以，我从来不请保洁。
一个朋友同我讲，她每周都请。我说，自己没手吗？你身子轻松了，心不累吗？
她说——就你臭毛病多。
我沉默。她不知道的是，我请保洁，因为她要第一次来我家。
我只有一个石头扫地机器人，G10，2021年的版本了，够用。需要起身做的事，大概就是添净水，倒污水。
房子不大，我每天给它40分钟。我独与之相处蛮好，它作死了扫啊拖啊，分内之事，我在书房悠闲自得。
更变态的是，我为它设置的语音包是「妲己」，它每次启动干活前都会叫我一声「主人」。
我有两只猫，「妲己」算第三只，吃电，不提供情绪价值，但地面很干净，因为猫干净了，我最清楚。
可我还是找了保洁。因为她要来。地板锃亮，足够映出她的影子，那是我的面子，但镜子、马桶、床单、书架，是我的里子。万一，她在意呢？我说万一呢。
请来防万一的那个人说话了——「帅哥，我休息一下，吃个饭。」
「给你点啊，我正好也要吃。」
「不用了帅哥，我自己带了。」
我头伸出屏幕外，看她从包里掏出一堆东西。
「馕饼啊？」
「嗯。」
「新疆人？」
「河南周口。」「帅哥，你呢？」
「苏北人。」
「帅哥，那些碗筷，你平时不做饭，可以收起来，免得落灰。」
「好的。」
「这馕好吃，帅哥你来点。」
我伸手接过来，又自顾自瞎忙了一阵，她擦到我书架了。
我起身离开每天待最久的地方，挪到客厅沙发躺着。
许是觉得我打开了话茬，她便问我——「帅哥，你是做什么工作的，那么多书？」
「在家写字的。」
「作家啊？」
「嗯，也算吧。青年作家。」我有点不好意思。
「帅哥，这是你写的吧？」
她擦到的那一层，全部码着我唯一写过的书。送不出去。
「对。」
「三表？这名字怪有意思。」「我能翻看看吗？」
「一会送你一本吧。」我如释重负。
「哎呀，那谢谢帅哥。」「我看你那么年轻，就写书了啊？」
「我年轻吗？都40了。」我躺在沙发上，有点不自在。
「啊，真的假的啊？我看你也就30啊，肯定没我大。」
「没，就40。」我真不知道说什么。心想，所以没叫你阿姨嘛。
保洁妹妹书房擦的最慢，我包了时段的，但偶尔撇看两眼，她倒也不是磨洋工，每本书都拿起扫两眼而已。
「我来北京之前也爱看书。现在没得时间了。」
「哦。我看的也少。」
最后一道工序，她整理了我的卧室，床铺叠的和五星级饭店一样。
「帅哥，你检查一下啊。」
我快睡着了，假装巡视一下全屋，好太多了，像别人家。
「书给你。」
「帅哥，签个名。」
我翻腾半天，找出签字笔，写下——平安喜乐。
我说，你再等等。又去厨房拿了些茶叶以及零碎的东西，都是客户送我，我又用不到的。
「哎呀，谢谢帅哥，不好意思了。」她把东西塞进包里，是有点害羞。
我感觉这好像才是清洁的最后一步，于她是礼物，于我是舍离。
她临出门前，说「帅哥，方便加个微信吗？下次有需要再加我。」
「我扫你。」
她的微信名叫「追逐梦想」，再配上我写的「平安喜乐」，人生这样最最好了。
她20点左右从我这走，0点左右到家，发来微信：
快一年了，我再也没约过她。因为那个她，也不会来我家了。
我需要维持的只剩面子。
我换了新版的石头扫地机器人，P10 PRO。算法更精进了，对障碍的感应更灵敏，划定「禁区」亦更方便。
它多出了「小翅膀」，能顾及到直角区域以及过往难以触及的与沙发下沿形成的地面窄缝。
石头是最好的，我从来未有怀疑。我还是喜欢和石头相处，它不说话，活好，准时。
保洁妹妹的朋友圈一个月可见，有一条写着——「我对智能产品的发展总体态度是在悲观中保持乐观。」
这句话来我的书第28页，出自我2015年的一篇文章。
妹妹，这是一句屁话。
你当乐观，总有人需要里子的。我需要石头扫地机器人，我也会需要西班牙馅饼的。
福利：送出五台石头扫地机器人P10 PRO，依据的是留言质量及受欢迎程度，裁判我一个人。
你还可以看：